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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文化遺存現(xiàn)今的模樣81】黃梅戲,一直在唱……

            2024-01-10 18:02:03 來源:光明日報

            黃梅戲《太陽山上》劇照。安慶市委宣傳部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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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文化遺存現(xiàn)今的模樣81】

            一場江淮地區(qū)并不多見的大雪過后,振風塔上寒風徹骨。放眼長江,江水沉靜。清初詩人錢澄之當年看到這番景象,脫口吟出:“長江萬里此咽喉,吳楚分疆第一州。”這一詩句,成為描寫安慶連通南北、雄鎮(zhèn)長江的最佳寫照。

            此時,江堤陽光和暖處,猶有黃梅戲隱約傳來:“小女子本姓陶,天天打豬草,昨天起晚了,今天要趕早?!?/p>

            切莫說這是荒腔野調(diào),翻開1954年成書的《安徽省參加華東區(qū)第一次戲曲觀摩演出大會選拔預演特刊》(黃梅戲卷),赫然寫有:“《打豬草》,王少舫、鄭立松、嚴鳳英整理?!?/p>

            有人說,黃梅戲舊稱“三十六大本,七十二小出”,本本背后都有故事,出出句里都有文章。細細數(shù)來,這段《打豬草》由三位大師整理,不知多少名角唱過,多少觀眾聽過。

            黃梅戲是深深扎根于群眾的戲?!洞蜇i草》《藍橋會》《夫妻觀燈》《推車趕會》等小戲,都出自無名藝人之口,再經(jīng)大師精心批揀、粉墨演唱,廣布海宇、傳諸后學。由于深受觀眾喜愛,這些戲唱遍江村市鎮(zhèn)、水陸碼頭,也唱到了朝鮮戰(zhàn)場,唱到了國家級的大舞臺。

            百多年間,黃梅戲從一人自娛的小調(diào),發(fā)展到小生、小旦對唱的“二小戲”,然后是連接幾出小戲的“串戲”,再到成本大戲,最終走上影視,風靡全國。

            黃梅戲藝術(shù)家們哪管他春風浩蕩還是冬雪涼薄,不論我花團錦簇抑或生涯坎坷,一如既往地唱心事、唱世事、唱故事,管弦聲里、鑼鼓點上,伴觀眾悲欣歌哭,吐百姓胸中塊壘,說千秋忠義情懷,終于把這鄉(xiāng)間的山歌小調(diào)唱成了中國五大劇種之一、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

            很多專業(yè)著述認為,黃梅戲源自湖北黃梅縣,但安慶人堅信,黃梅戲出自安慶,出自安慶懷寧縣石牌鎮(zhèn)?!袄鎴@佳子弟,無石不成班”,說的就是石牌鎮(zhèn)對中國戲曲的巨大貢獻。1982年9月,戲劇家曹禺先生到訪石牌鎮(zhèn),深情地說:“作為一個普通的戲劇工作者,我這次來是‘朝圣’的。”如今,石牌鎮(zhèn)仍然保留著“出門三五里,處處黃梅聲”的濃厚戲劇氛圍,鑼鼓一響,萬人空巷,外媒稱這是“中國最著名的鄉(xiāng)村音樂”。

            實際上,湖北黃梅縣緊鄰安徽懷寧縣,第一聲“黃梅腔”到底出自誰家,不可考也不必考。同飲一處長江水,加上說唱藝人極強的流動性,誰是新鶯出谷第一聲,這個“官司”,便是神仙也斷不得。

            不過,安慶,作為長江下游重鎮(zhèn),春秋時即為吳楚相爭之地,被稱為“吳頭楚尾”。清乾隆二十五年成為安徽省會。此后或裁或設(shè),幾經(jīng)起伏,但安慶交通樞紐、經(jīng)濟中心、魚米之鄉(xiāng)、文化重鎮(zhèn)的環(huán)境、地位并未改變。由于人口稠密、交通便捷、文化融通,藝人往來尤為頻繁。此地縣縣有戲、鄉(xiāng)鄉(xiāng)有腔,茶歌未歇、漁歌又起。史料記載,1790年,安慶藝人組成四大“徽班”,陸續(xù)從揚州進京,很快以精湛的演技、多變的唱腔、華美的扮相轟動宮廷、享譽京師。從此“皮黃”盛行,拉開了京劇輝煌的大幕。

            在“同光十三絕”——清同治、光緒年間13位最出色的戲曲藝人中,程長庚、盧勝奎、郝蘭田、楊月樓都來自安慶。后來成為京劇大師的梅蘭芳先生,其母楊長玉女士,也是安慶桐城人。

            進京的“徽班”如同明月出天涯,光華燦爛。輾轉(zhuǎn)于江淮間的藝人們亦如星漢散九天,閃耀生輝。蔡仲賢、胡普伢、丁永泉不斷開拓戲路,綜合“徽調(diào)”“蓮花落”“五更調(diào)”等唱腔,豐富樂隊配置,移植其他劇種的故事情節(jié),黃梅戲越發(fā)成熟。1932年,丁永泉帶班走進安慶城,不久又闖進上海灘,黃梅戲終于登上城市大舞臺。更令人矚目的是,丁永泉的班底中,一位令黃梅戲脫胎換骨、化繭成蝶的女弟子脫穎而出——她就是嚴鳳英。

            “我本住在蓬萊村,千里迢迢來投親。又誰知親朋故舊無蹤影,天涯冷落嘆飄零。只要大哥不嫌棄,我愿與你配成婚!”

            黃梅戲《天仙配》中七仙女的這段唱詞,幾乎是嚴鳳英的自我寫照:出生在長江邊如畫小村,輾轉(zhuǎn)于演藝生涯,令她托付終身的,就是一生所愛的黃梅戲,而且終生不渝。

            盡管16歲就已出名,成為當時黃梅戲“五大坤旦”中年齡最小的一位,但真正讓她大放異彩、婦孺皆知的,還是那部電影《天仙配》。

            嚴鳳英在20多年的藝術(shù)生涯中,不斷汲取兄弟劇種之長,在唱腔和表演方面開拓創(chuàng)新,自成一派。先后主演了黃梅戲舞臺劇70多部、電影4部。其中《打豬草》《天仙配》《女駙馬》這三部標志性劇目,使黃梅戲?qū)崿F(xiàn)了定位、揚名、風行三次跨越式發(fā)展,登上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

            在嚴鳳英身上,我們幾乎可以看到中國藝術(shù)家的優(yōu)秀基因:舞臺上風華絕代,藝術(shù)上精益求精,生活中笑對榮辱,骨子里堅定淡泊。如她家鄉(xiāng)湖中之蓮,灼灼其華又凜不可犯?!拔乙苍斑^瓊林宴,我也曾打馬御街前”,灑脫豪邁之極;“人人夸我潘安貌,原來紗帽罩嬋娟”,俏皮中又有些惡作劇的小得意;“不怕天規(guī)重重活拆散,我與你天上人間心一條”,則直追“牡丹亭上三生路”的堅定決絕。

            1952年,嚴鳳英、王少舫、潘璟琍等人組團赴上海演出,梅蘭芳、周信芳、蓋叫天、夏衍等戲劇家觀看演出,贊不絕口。時任上海音樂學院院長的賀綠汀先生撰文贊賞:“在他們的演出中,我仿佛聞到了農(nóng)村中泥土的氣味,聞到了山花的芳香?!?/p>

            以嚴鳳英為代表的黃梅戲表演藝術(shù)家,把一個年輕劇種培植得千姿百態(tài)、生機勃勃。

            “每一次科技的進步,都帶動了黃梅戲的發(fā)展。電影是這樣,電視、網(wǎng)絡(luò)也是這樣。”兩屆梅花獎得主、黃梅戲表演藝術(shù)家韓再芬說。執(zhí)著于創(chuàng)新,她傾注了多年心血的“徽州女人”系列不僅讓她第二次獲得梅花獎,更讓黃梅戲在藝術(shù)上實現(xiàn)了多方面突破。

            與很多中國傳統(tǒng)戲曲不同,黃梅戲淡妝容、少程式、無流派。臉上少了厚厚的油彩,演員的表情更加生動自然。少用程式化的動作,戲劇創(chuàng)新的空間更大。沒有明顯的流派風格,“一劇一品格、一戲一樣式”的特點更加突出。中國戲曲學院教授謝柏梁說,黃梅戲是最時髦的女子,她永遠跟隨新型科技視聽手段的發(fā)展而發(fā)展,伴隨著現(xiàn)代化消費潮流而翩然起舞,與時代的節(jié)奏同步。

            黃梅戲無與倫比的包容性讓它新奇不斷,百變出新。1986年,到訪北京的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觀看了由馬蘭主演的黃梅戲《無事生非》,并高興地上臺與演職員們合影留念。近400年前的莎翁名作被中國藝術(shù)家演繹得活色生香。黃梅戲唱出了“倫敦腔”,一時被傳作佳話。

            馬蘭、吳瓊、袁玫、吳亞玲、楊俊,一度被人們稱作黃梅戲“五朵金花”。她們一邊唱,一邊把黃梅戲推向更廣闊的舞臺和受眾。吳亞玲的學生、安徽省黃梅戲劇院青年演員袁媛是黃梅戲演員中最年輕的一位梅花獎獲得者。在她的演出劇目中,不僅有《天仙配》《女駙馬》,更有《共產(chǎn)黨宣言》《紅梅贊》《五月的鮮花》《青春作伴》等一長串新劇的名字。被譽為新世紀“五朵金花”之一的何云說,她現(xiàn)在一年要演出400多場。在一篇紀念梅花獎創(chuàng)辦40周年的文章中,楊俊深情地寫道:“戲曲人都一樣,只要投入,就是一生。”

            記者離開安慶時,正是雪后初陽。走過街間廣場、湖邊橋頭,時時有黃梅戲的聲音飄過。是啊,江水滾滾,逝者如斯??蔁o論歲月如何嬗變,黃梅戲,一直在唱,從未間斷……

            [編輯: 趙文靜 審核:王小明 戎小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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